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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自山西的國寶:北齊婁睿墓壁畫

發布時間:2020-09-17 22:16  |  來源:山西晚報  |  作者:馬未都
《國寶100(全四冊)》馬未都著 長江文藝出版社
  用文物講述歷史,是了解歷史的一種特殊欣賞方式。《國寶100》中,馬未都從全世界的博物館中遴選出100件中國文物,詳細講述。
  《國寶100:第一卷》收錄了商代后母戊鼎、東漢銅奔馬、清代各種釉彩大瓶等享譽世界的重量級國寶25件;《國寶100:第二卷》收錄了“中華第一玉雕龍”、西周大盂鼎、戰國青銅杜虎符、西漢長信宮燈、北宋李公麟《五馬圖》、元代廣勝寺《藥師經變》壁畫等享譽世界的重量級國寶25件;《國寶100:第三卷》收錄了戰國曾侯乙編鐘、戰國商鞅方升、漢代“五星出東方利中國”錦護臂、西晉陸機《平復帖》、唐代宮廷金銀茶具、南宋《玉版十三行》等享譽世界的重量級國寶25件;《國寶100:第四卷》收錄了《清明上河圖》、圓明園獸首銅像、元代霽藍釉白龍紋梅瓶等享譽世界的重量級國寶25件。
  整套書講述了這些國寶的前世今生,以及圍繞著國寶發生的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,同時插入大量精美圖片,讓讀者對每件國寶擁有更加直觀的認識。
  這回講的這件國寶出自山西,山西是我國文物第一大省。
  文物分兩類:可移動的和不可移動的。可移動文物是指我們經常把玩的東西;不可移動文物是指建筑物和墓葬等,比如故宮,比如我們講過的滿城漢墓,都屬于不可移動文物。我國現有文物保護單位四千多家,其中山西就占了四百多家,將近10%,大大地超過了人們印象中的陜西、河南這些歷史大省。比如西安是西周、秦、西漢、新莽、東漢、西晉、前趙、前秦、后秦、西魏、北周、隋、唐這十三朝的古都,按理說文物古跡應該最多,但為什么沒有山西多呢?這是因為山西特殊的地形特征。整個山西境內山脈縱橫,和周邊的省份都有山河隔斷。山西境內的山有太行山、呂梁山、恒山、五臺山等,水有黃河、汾河、桑干河等。這樣的地理條件,使山西在歷史的改朝換代中受到的影響最小,保存下來的文物也就相對較多。
  位于太原的晉祠是山西最著名的文物古跡之一,在《晉祠志》中記錄:“晉祠南五里許,晉王嶺有大墓二,南一北一。當地群眾俗稱‘王墓’。”在晉祠向南五公里遠的地方,有兩個小鄉村——王郭村和牛家村。這里地處呂梁山余脈,兩個村子中間有一道小土嶺,人稱“晉王嶺”。在晉王嶺上有兩座高大的墓冢,一南一北,千百年來像兩座小山似的一直矗立在那兒。按周圍村民祖輩流傳下來的說法,這可能是晉王墓,但也不確定。還有一種說法,這里是北齊丞相斛律金之墓。
  關于這個“王墓”的秘密在1970年終于被揭開!1972年,王郭村村民在一次施工中發現了這座古墓。他們在墓門口挖了一個10米的大坑,墓道兩壁已經露出了壁畫,畫上的人馬都非常漂亮。幾個膽大的人打著火把進入墓道,發現里面一片狼藉,有滿地的文物碎片和一個腐爛不堪的棺材,墓室中陰暗潮濕,怪味撲鼻。這些人不敢久留,就上來了。后來文物管理部門知道了,動員大家保護文物,這些村民就把挖出來的土全部回填,但方式太野蠻了,最后還用拖拉機在上面軋了好幾遍,以致墓道門口的壁畫都被毀壞了。
  到了1979年春,改革開放開始了,這座古墓才被考古學家再次關注,并依照斛律金墓制定方案組織發掘。可惜的是,這座墓歷史上已經數次被盜墓者光顧,損毀嚴重,需要馬上進行搶救性挖掘。過程雖十分艱難,但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塊墓志,確定了墓主人的身份--北齊東安王婁睿之墓,并不是丞相斛律金的墓。婁睿的墓等級也很高,壁畫精美,隨葬陶俑、瓷器數量眾多。那這婁睿究竟是誰呢?
  北齊是南北朝時期的北朝政權之一,皇室姓高,所以也稱“高齊”。歷經高洋、高殷、高演、高湛、高緯、高恒六帝,享國二十八年,人均也就是四五年。這六位皇帝中,高洋、高演、高湛為一母所生,他們的母親就是歷史上的傳奇女子婁昭君。婁昭君為東魏權臣高歡的正妻,她為高歡生了六個兒子、兩個女兒。六個兒子中有三個當了皇帝,一個被追封為皇帝,兩個女兒都是皇后,堪稱有史以來最牛的母親。
  我們這里講的婁睿就是婁昭君的侄子。婁氏是山西大同的鮮卑貴族,婁睿的姑母婁昭君,史書說她自幼聰慧,有主見,成年后,好多名門望族都想娶她,但她都沒同意。有一天,婁昭君無意中看到一個在城墻上干活的士兵,大吃一驚,說:“這才是我的丈夫呢!”此人正是高歡,相貌堂堂,儀表不凡。婚后,婁昭君從嫁妝中拿出很多錢財幫助高歡招兵買馬,高歡的人生從此飛黃騰達。高歡的美貌遺傳到了孫輩,歷史上有名的美男子蘭陵王就是他的孫子。
  我們再說回婁睿。婁睿自幼喪父,被叔父婁昭撫養,又極受姑母婁昭君的喜愛。婁睿喜歡騎馬射箭,技法高超,便被叔父和姑父帶在身邊歷練。高歡信都起兵,婁睿一路跟隨,不負家族眾望,屢立戰功。北齊建立后,婁睿被封為驃騎大將軍、大司馬、東安郡王,權傾一時,僅次于北齊王。
  婁睿自小在叔父的嚴格教育下,鉆研軍事,確有才干。公元563年的冬天,一場大雪落在古老而繁華的晉陽,伴隨嚴寒緊逼的是一場生死考驗。北周與突厥組成的三路大軍會師晉陽,準備攻城。晉陽是北齊王朝的陪都,高官云集,經濟發達,文化繁榮,正所謂“霸業所在,王命是基”。剛剛繼位兩年的武成帝高湛日夜兼程,馳援晉陽,但沒想到敵人來勢洶洶,還那么強大,自己就動了棄城而走的念頭。
  鎮守晉陽的,正是東安王婁睿與河間王高孝琬,兩個人苦苦相勸,武成帝才下決心死守,任命婁睿統領六軍。在婁睿的統領布防下,北齊將士斗志昂揚,軍容整肅,這才讓武成帝放了心。突厥人看到北齊軍訓練有素,步調一致,根本就不像北周人說的混亂不堪,加上厚厚的積雪不利于騎兵作戰,于是不肯出戰,聯盟破裂,三路大軍變為一路。北周軍沒辦法,只好獨自殺入晉陽城,結果正中婁睿的埋伏,大敗而逃。從這件事中,可以看出婁睿的大將風度,臨危不懼,指揮有方,力挽狂瀾。
  然而,婁睿這一生,外戚專寵,縱情聲色,橫征暴斂,濫殺無辜,歷史上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,眾說紛紜。公元570年二月,婁睿卒,葬于晉陽婁氏家族墓地。中國人歷來喜歡厚葬,薄葬都是因為窮。雖不知當時下葬時埋藏了多少東西,但除了盜墓賊拿走的無數金銀珠寶外,仍出土了各類文物870余件。盜墓賊都是土鱉,墓中最珍貴的文物反而被留下了,那就是整個墓中的壁畫。這批壁畫現藏山西博物院。
  婁睿墓中所有墓道、甬道、墓室內的墻壁都施以彩繪壁畫,共81幅,200多平方米。畫面高1.5至1.7米,主壁畫高2.9米。整個場景氣勢恢宏,猶如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。壁畫內容分為上、下兩層,下層表現墓主人生前的官宦生活,上層表現墓主人死后飛仙升天的場景。
  我們先從下層的官宦生活說起。畫面描繪了墓主人日常的出行、歸來、宴事等奢華場面。其中“出行與回歸圖”內容最為精美,在墓道的東西兩壁,以大小幅對稱排列,共28幅,小幅在前,大幅在后,兩人導騎,多人主騎;“儀衛圖”有25幅,多分布在甬道、墓室的下層墻壁,有歌舞樂伎、鞍馬侍從;“內苑生活”有6幅,分布在墓室的四壁下層,描繪出婁睿夫婦宴享行樂的場面;“飛仙升天”分布在墓門、甬道、天井、墓室的上層墻壁,共有13幅,表現了墓主人的佛教信仰和迷信思想;“祈神驅鬼圖”9幅,有神鬼鳥獸、青龍白虎、十二生肖、星座天象、西方極樂。總之,應有盡有,各路神仙都來護佑。
  我們再來講幾個細節,“出行與回歸圖”中的前兩位,一位端坐在馬上,緩緩前行;另一位似乎發現了緊急狀況,正勒馬回首。馬頭高昂,前腿卻步,后腿猛蹬,受驚之下竟拉出了長串的糞便!這就是現在常說的“被嚇尿了”。馬拉糞便在繪畫史上極為罕見,這組壁畫中卻至少畫了兩處,別致入微,一動一靜,反映了畫師高超的觀察事物的能力。
  我們再來看看主畫面的這組人物。身著紅袍的貴族老者悠然前行,為首的侍者緩步回首,像是在請示老者。老者身旁有四人,留心于主人的一言一行。最后面的兩人回首顧盼,神情充滿警覺。棗紅馬似乎也受到了驚嚇,挺胸欲立,臀部下蹲。畫師把人與馬瞬間的動態表現得淋漓盡致。壁畫中共出現二百多匹馬,神態各異,生動傳神。
  婁睿墓壁畫涉獵事物浩繁,是研究北齊音樂、服飾、內廷、喪葬等禮儀制度的重要例證,也是北朝壁畫藝術的代表之作。從婁睿家族顯赫的地位估計,壁畫應當出自宮廷畫師之手,所以有的學者就推測這可能是當時宮廷畫家楊子華的作品。史書記載楊子華“居于禁中”,不得皇上同意,不能輕易為民間作畫。婁睿一生榮寵,極有可能得到帝后的許可,讓楊子華為其繪制墓葬壁畫。2002年,我國頒布了64件特級文物,其中就有婁睿墓壁畫。北齊幾乎沒有留下傳世繪畫,出土文物也為數不多,婁睿墓的這批壁畫堪稱南北朝時期的代表作,填補了中國美術史上的空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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